第 二 話

十年前，白頎一十二歲。

市集因農曆年前的集貨而熱鬧不已，充斥著小販叫賣聲和人潮嚷啷聲，以及大紅春字。
白頎蹲坐在巷角，那雙能容納新奇萬物的大眼直溜溜地看著擁擠的人潮，吹著輕快的哨聲，調皮地把玩手中的銀兩。
拋呀拋的。

銀線交錯之間，出現一對特別顯眼的男女，女子年約四、五歲，紮著小馬尾，粉紅色緞帶隨風擺盪，也許是市集的人潮與市集的帶給女孩新鮮感，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十分活潑，男子而立有餘，身著馬褂，沉穩地走著，頗有大家風範。

「這位大爺，買份拔絲吧。這可是今兒個剛從田中挖出的，新鮮的很....」小販口若懸河地道。
「爹，人家想吃拔絲嘛！」調皮的小女孩拉扯身旁父親衣擺，興奮地道。
「買嘛買嘛！」女孩不停地撒嬌。
「就來一串罷。」男子拗不過女兒的請求，道。
「嗯？」男子伸手從腰間取出墨繡布包，五、六粒石子從中躍出。
「爺，您這不是再開我玩笑吧！拿石子換拔絲怎麼成？」小販拉高了聲響。
「好歹這也是小的辛苦數月的心血，看大爺您這副模樣，有錢何必這樣糟蹋他人！未免欺人太甚！」小販嚷啷著。
看到布包內的銀兩不知何時被人調包變成石子，男子臉上不經意流露些狐疑。

「急什麼？喏！這不就是了！」不慌不忙地從袖口取出碎銀。
「謝謝大爺，謝謝大爺。」小販拿了碎銀竟忘記被胡鬧的情形，直點頭。

「爹爹會耍戲兒耶，真厲害。」女孩拍著手，欣喜道。
「可是....布包裡的東西怎麼會變成了石子呢？」女孩歪著頭，搔搔頭自言自語。
「怎麼變的沒關係，這下我可有一串拔絲跟一袋糖果兒了，呵呵！」女孩天真的發出清脆的笑聲。

男子沉默，回想一路上的狀況。

這一幕完全看眼裡的白頎坐在街角起身，笑嘻嘻地走向這對父女。
就在快接近時，故意摔了個跟斗。
『哎....哎呀！可疼....疼死我了！』白頎假惺惺地裝痛哀嚎著。

沉思中的男子聽到聲響，轉身看到了跌坐在地的白頎，馬上伸手扶起，嘴角不經意地掛著一絲笑意。
「摔著了沒？」男子沉穩的聲音關心問道。
『哎呀！不礙事不礙事，謝謝。』白頎低著頭拍拍身上的灰塵道。
「耶？這不是剛剛在賣糖果兒的叔叔那，和我一起買糖果的哥哥嗎？真的耶。你怎麼啦？」女孩看了白頎狼狽的模樣關心著。

也許是平時小女孩不常遇到與自己年齡相當的小孩，又在大街上巧

遇兩次，欣喜之際，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香君，你呢？」

『我？白頎。』只顧著手上的傷疤明不明顯的白頎也沒仔細聽，便隨口回答。
「剛剛我爹爹變了個戲法呢，他把銀兩變石子唷！之後再從袖子裡把銀兩拿出來。」香君手舞足蹈地比畫先前的情況，雙眼開心地直打轉。
「你看你看，這裡面原本都是銀兩的喔，現在卻滿滿都是石子了。」香君把裝滿石子的墨繡布包拿給了白頎看。
『哦？真的？』白頎吹了吹手臂上的灰沙。
『那我也來變個戲法給妳瞧瞧如何？』白頎從香君手中取了布包，神氣地道。
「好耶好耶！」香君興奮地鼓掌叫好。
『銀兩變石子嗎？妳瞧瞧妳繫在腰間的糖果袋罷。』白頎挑了挑眉，輕輕地敲了敲糖果袋。

香君慌張地翻著糖果袋。
「咦？怎麼是些碎銀兩呢？我的糖果呢？白哥哥我的糖果兒呢？怎麼不見了？」香君緊張地道。

「喏！這兒不就是了。」
一旁的男子取出腰間的布包拿給香君，看了看白頎，也就是香君的父親吳競。

「呵呵！這回連爹爹也一起參與了戲法呢！好厲害，好有趣唷。」

香君笑的更開心了。

『哈哈，厲害吧！」白頎的雙手交叉在頭後，眼神撇向別處。
『糟糕！原本要再捉弄捉弄這對父女的，這未免也太棘手。』白頎心想。

平時白頎在市集閒晃，手裡拿著自製竹管，竹管裡裝滿著碎石子。
四處找身家看似來頭不小的楞子下手。
早在半刻之前的銀兩換石子事件乃是白頎所為。
不是緩緩無聲息地靠近，便是故意摔著狼瘡，再不就是趁著人多擁擠去碰撞。
接著，以飛快的手法，將竹管插入對方錢袋，讓石子順著管壁滑入。
另一手把錢袋下緣鑽個小孔兒，銀兩便咕溜咕溜地溜到手中。
這一連串的動作，只有瞬間，就在這瞬間，他人渾然不知。

怎料今兒個撞了壁。

「白兄弟，你的家人呢？」吳競問道。
『沒。』白頎隨便回答。
「爹爹，就帶白哥哥回我們家嘛，白哥哥很有趣，會戲法，然後再教他一些你時常在變的戲法，好不好嘛？」香君祈求吳競。
「也罷，白頎我看你資質不錯，手指靈活，可造也。你就隨我一同回道館，投我門下，假以時日，定有不凡成就。」吳競道。

白頎沉思，黑眼珠子不斷打轉。

「好嘛好嘛！」香君一對透徹的雙眼望著白頎。
約莫一眨眼時間，白頎似乎想到了什麼，便朝著吳競，躬起手。

道了聲『謝謝師傅！再生之恩將來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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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2007)暑假我去了趟西藏，第一次單獨旅行。

天還濛濛，月在山谷中微笑，起身搭車前往臺灣桃園國際機場，不曉得是清晨的夏天微風吹起也是如此令人顫抖，抑或是首次旅行帶來興奮感使全身發抖。幸好，這顫抖的感覺並不討厭，倒有些微甜。

悄悄地對著窗外伸出大拇指輕聲說：『ＧＯＯＤ　ＬＵＣＫ！』，戴上墨鏡，瞇著一隻眼睛，恣意當作是日劇當中主角，不過這次降落的地點不是日本東京成田國際機場，而是抵達成都雙流國際機場，隨後轉機前往拉薩貢嘎機場。真不愧是海拔３０００公尺的高地，才下飛機便完全消除心中殘留酷熱的暑氣。

視野遼闊，但視線卻開始縮小。眼珠子欲納入難得罕見美景，卻為了躲避刺眼陽光索性闔上，閉上雙眼彷彿就能感受周圍震撼的景色，要用眼睛去窺視如此天工的地方，反倒覺得有些許浪費與不敬。灰白色的細雪輕撫棕黃色的岩石，如同夢中青衣女子手稔煙管倚著太師椅般幽靜，襯托不俗之異色。曾嘗試過將墨靛色的水滴潑灑在淨白宣紙上，任由其恣意擴散延伸舒展，顱頂上方的蒼空也正是如此，慢慢地且漸層地往山頂移動，用一抹淡白輕輕地在山巔之處勾勒珠峰的外貌，這澎湃的景色如飛刀般準確地刺進內心深處，仍察覺一種深沈的力量由下向上推，原來被忽略腳底無涯的翠綠草地，同樣具有撼動人心與無形的肅穆感和敬畏。忽然想起大乘佛學的龍樹菩薩曾說：「看腳下。」，雖然是指習禪者不該只寄望遙遠的淨土，因為佛國正在腳下。在此時，並不是阻止自己朝四周望去，而是提醒自己正美好的事物在腳下！正如長在眼皮上的睫毛，如此貼近卻看不見。

寒風拂來，涼爽卻不刺骨，提醒這趟旅行該是啟程之時。

『嗯，往南。』內心傳來這樣的聲音。

就往南吧！很直覺地決定該往南邊移動，難道是珠穆朗瑪上的女神呼喚我，本該朝南方前進嗎？在這個充滿靈性的地方什麼事都可能會發生吧！忽然想到些什麼，於是皺著眉，低著頭，搖了搖，嘴角淺淺地掛上無可奈何的感慨笑了一笑。聖湖瑪旁雍錯可是在西邊呢，竟然往南？為何上天總是要我往非預期的地方前進呢？那麼今昔便將錯就錯罷了〈事後回想，如果當時執意要往西走，也許心會有所不願吧！〉。

『何不先前往羊卓雍錯走走。』我喃喃自言。印象中藏語稱湖泊為「錯」，然羊卓雍錯則是指「上面的碧玉湖」之意，這裡更有「西藏魚庫」之稱。

原先預想緩慢步行至羊卓雍錯，一來節省開銷，再者快速的平日生活步調也該趁著機會放慢腳步，仔細地品嚐高山幽景帶來的閑靜。此時忽感一陣胸悶、氣短、呼吸困難等些許缺氧現象出現，高山症的影響正高舉著鐮刀緩緩地接近我，臨時改包一台吉普車上路，沿途經過貢嘎、澤當兩座城市，四處懸掛著五色經幡以及瑪妮堆，還有眾多身穿暗赭色與暖橘色雙搭的長袍修道中喇嘛。

車輛始通過城市便崎嶇難行，一路顛簸不斷，路面由石磚地轉成明顯易見的黃石子，兩旁灌木也逐漸稀少，取而代之的則是山上成林樹種，諸如喬松、雲杉、冷柏等等，方才熱鬧氣氛及景象宛如瞬間被樹叢所吞沒消失在後方塵土之中。

『不妙！』

沒料到上下顛簸的路途震盪的如此激烈，竟然使得把玩在手上的千年開元通寶遛出五指掌握，這個外圓內方還帶有點銹銅臭，錢徑八分，重二銖四，正面刻有隸書字體開元通寶，字與字中還殘留點當時挖掘出的土塊和少許土味，背面有八卦的古幣就這樣順著坡段滾出。

『這可是前次旅行所獲得的珍寶呢，怎能這般遺失。』一股傻勁驅使，不顧後果，便跳車欲取回大唐古幣。只見他直奔，在好幾處能阻擋的地方似乎又富有靈性巧妙地避過，我只能在後頭拼命追隨。剎那間，趁我喘息的間歇鑽入了某個山穴中，些許的怒火中燒並憤憤然隨之進入之中。不幸的，一口氣卡在壇中穴無法動彈，剎那，彷彿身陷淺水旁，被人壓迫入水中致死般的呼吸困難，便昏了過去。

類似的感覺在前幾次旅行之中似曾相似。

長江巨石岩岸邊窺伺魚群，竊以為已站穩腳步欲想更進一步瞧個仔細，卻失足「噗通」一聲墜入水中。雙手緊緊地抓住岸邊，深怕稍不留神便漂離遠去，從下巴開始，直到頂梢最後一根煩惱，一股作氣地沒入看似公平的水平面。心中默數數，這回應該能維持很長的時間，慢慢漂流回岸邊，懼怕口中些微氣體逐漸消逝，唯恐腔內空氣轉變逐漸急促，緊閉雙唇，齒臼微顫，只為忍住這一口氣，所有低喃嗚嗚聲全都吞入水中。

記得昔日為了這次旅行曾數次練習，熟人道：「我想，你不妨休息一陣，待身心力充足之時再做打算，再行前往。」自視年輕力壯，一輪大小周天運氣結束之後，隨即試圖選定一峽挑戰，名為「少女出浴峽」。初不知何得其名，久後得知，不免膽跳心驚，浹背汗流。何謂少女出浴峽？此峽多水多霧，身處之易感迷濛。暮靄裊裊浮升，光彩炫目，令人心曠神儀，年輕少女稚甜，凡望者無一不動心；唇紅齒白，甚是動人。出浴之時，眾神也不免動其凡心，何況爾等凡夫俗子。欣喜之時，卻未料才渡過短暫的前段河道，後河道竟暗藏銳石、漩渦、深淺不一，兩岸斗聳山崖縮內，天藍成一線。一驚，才知已無退路。卻又自甚能駕馭自如，熟知險些勿入漩渦之中，費盡心力蓄勢，平緩行駛數里後，未料又一頑石隱約現於河面底下，一番功夫免於翻覆，更有烏鴉於空中盤旋，偶發出嘲笑與輕視聲響，甚至出手攻擊。

正當憋不住氣時，雙臂猛然使力，順勢仰頭出水，一道新鮮空氣注入，前所未有的舒服與輕鬆，沁涼的溪水自顱頂緩緩滑落，沿著輪廓緩緩滴落，如醍醐灌頂般地舒坦。誰知忽來巨大之力從我頭頂如野獸般地下壓，又再度沒入水中，隨即一股反抗力自丹田湧上壇中、璇璣而至通天穴，只可惜這股力量仍不如下壓的浩瀚之力，不經懷疑此力是否來自於外太空，要不怎麼如此龐然，如此令人無助，無形無影卻如此真實，有人言，是己之力所施予的內力，只是我仍未明瞭其中奧理之在。

「小兄弟！小兄弟？」已不知究竟是沉溺在溪水中還是瀰留在時空裂縫中，只聽見旁邊忽傳來一老朽低沉的聲音。

『唔……這……』

彷彿許久沒開口說話又沒飲水的我，一時像是被人以手刀重擊喉頭無法言語，不自覺地皺了雙眉，硬吞了口中可能還存留的唾液，正想張開眼看清楚究竟是誰在說話，豈知方是旭日乍現刺眼之時，反手遮住迎面光芒，右手撫著身臥的草席，看著眼前彷彿佛光初現的發光黑影，瞇著眼開口道：『這……這是哪？我為何在這？』

老朽一番解釋後，才知錢幣滾入這個山洞之中，此山洞曾經是一個古老部落對外的聯絡出入口，四周環山，從外部很難察覺這個世外桃源，又有誰能料到重重高原與高山群繞的西藏會有如此古老的遺蹟存在，從前的村民靠著終年冰山融化雪水及畜養牲畜生活，但如今卻只剩下一座古寺，及散落在平地的木屋。這名老朽則是位僧人，在這邊修道，法號釋折。歇息調養一陣，釋折法師便帶我走進山洞底，介紹這處深藏在群山中的聖地。

『竹林寺？』

眼簾映入的是一座兩樓一頂的灰土泥造佛塔，鵝黃色的屋簷和圓頂，彷彿是僧人與神溝通的唯一橋樑，順著圓錐頂向上延伸激射，透過輪迴的方式讓伽藍能問佛。門楣上掛了副傾斜的朽木額牌，砂金色的隸書墨法書寫著斗大的「竹林寺」三字，仍看得出上頭的漆曾經斑落並重新修補多次，「寺」字旁有一處凹陷，彷彿為火燒痕跡，凹凸不整的泥牆表面可見當時粗糙手工。雖沒有如中國眾多知名寺廟般高聳入天，卻不失莊嚴，不自覺地雙手合十朝著寺廟虔誠地拜了一拜。

『為何這裡有這一座寺廟？這兒並不見任何竹林，其他房子卻只是木造而已。又為何要取名竹林寺？』我問道。隨之又感到有些許呼吸不適，高山症尚未完全復原，吐納調息一番後，疑惑地望著釋折法師。

「這是由一位釋丰法師在唐朝所建造的。」法師回答。

法師的話中似乎藏有某段故事，更加迷惑的我只能將滿腦的疑惑，連帶所有問話咽下，將視線拋向釋折法師。

轉動的佛珠停在拇指與食指間，法師舉頭將視線停留在遠方的一片雲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左手輕輕捋了捋下巴斑白的鬍鬚，緩緩道：「唐朝時，佛教盛行，文成公主因為太宗同意松贊干布和親的請求，而嫁入吐蕃。當時藏地無佛，虔誠佛教徒的文成公主攜帶了佛塔、經書和佛像入蕃，建「大昭寺」弘佛，此和親行動更增進漢藏兩族人民的和諧關係。除和親政策之外，唐朝更派遣諸多僧人法師遠渡異鄉傳經與求經。其中釋丰法師勇於前往西藏授法並修行，因緣際會之下，闖入了這暗藏群山之靜地。

當時，釋丰法師看到這異於外頭荒涼草原及四處冷山的奇緣仙境，對於綠草芬芳，塵世未沾的乾淨空氣，甚感意外。

正當他欲打坐靜思在此優雅境地時，遠處來了一名以簡陋皮革遮身的女狼？正確說來應是似狼的女子，朝四周嘶吼了幾聲。

「嗚！吼吼！嗚！」

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無歇的狼嗥從四方以法師為中心旋轉入內，幾名狼般的猙猛男子，上身赤膊，長髮散亂，四肢着地奔行，從雙眼黥了兩道直向肩頰骨的深藍，隨即將法師綁在一棵千年神木之下，神木上頭仍可清晰判別有個拳印，以拳頭多次敲擊同處所遺留的痕跡，這些看似野獸的一群人圍繞著他打量，不時發出「嘶嗚～嗚！」的聲響，似乎他的出現破壞此處部族的寧靜及帶來衝擊。

更令人感到訝異的是這兒的村民並沒有發展出一套類人的語言，口中只發出的野獸般地狂吼，可能是一個異於千里外洞窟中演化成漢人血統的族群，更存在於山林中千年的古老部落，平常以雙足立之，四肢着地利於追跑與獵食，她們使用很粗糙的石作工具，以及木搭簡陋草房，老人和女人穴居在洞中接受保護，是一個女權至上的社會。方才所見的女狼便是部族的王女，所有的村民必須聽從王女指示，釋丰法師則稱為人狼族。」

釋折法師看著我逐漸深鎖的眉頭，先將故事暫時保留，讓周圍凝結的詭譎空氣與我的思緒稍作緩和。只可惜任憑我想像力如何跳躍，始終無法想像當下的情節，人狼與法師以及這片遺蹟中所發生的故事，畫面依舊停格在那兩道深藍。

法師接著說：「慈悲的釋丰法師秉持著「宣揚佛法，普渡眾生」，便在此地長久居住。首先了解他們的生活作息，慢慢地了解整個部族的歷史，以及哪一種聲響代表什麼意思，可是件難事。人狼族的生活很簡單，晝日男人耕田，夜則輪流守衛，女人掌管家族大權。當然，要與一個未曾發展健全語言的人民溝通是有程度上的困難，法師仍不停歇的演練各種聲響，以及可能所代表的意思跟隱藏涵義，畢竟有些相同的嘶吼在不同狀況會代表不同意念。形式與飲食需隨俗，然而在心靈層面法師依舊保有本有的堅持，或許難免會對村民某些行為感到不忍與感慨，幾次反應無效，卻只能默念幾句佛號。」

『這真的是件難事，不同族群相處本來就不容易，更何況是思想與語言差異如此巨大呢？』我如是說，點了點頭，暗示我明白釋丰法師當時的感受。『巴別塔？』忽然一個名詞靈現於腦海中，《聖經》裡有個故事，訴說著一群人類妄想建造一座通天的塔，以証明人類的無所不能，在當時所有人都說相同的語言，可惜在上帝知道後震怒，決定使人類語言分化、彼此不能溝通作為懲罰，可見語言與溝通間的關連。

我說道：『儘管不同人群使用不同語言，只要願意傾聽願意感受，都能了解彼此想說的，反之，不願意傾聽，即便同文同種，依舊貌合神離。釋丰法師如此傾心感受人狼族的行為，實為辛苦。』

「村莊內的千年神木一直是釋丰法師最感為好奇的部份，卻也因為從未有語言的族群無法用語言口傳過往歷史感到遺憾。所幸，某些山洞中刻畫著從前族人當時生活的狀況及故事，一處模糊的圖文依稀敘述著他們的祖先是某種只在高海拔出現的貓科雪豹所化身的〈取名為人狼族是釋丰法師使到此地所號，與族人原是雪豹化身有所矛盾，但依然誤傳下來〉。這一類雪豹皮毛呈現銀灰色，腳部覆滿毛髮，擁有較長的尾巴，並且喜歡隱遁獨居在懸崖與峭壁之間，也就是為什麼這兒的人們臉上會有兩道黥。另一處刻畫的圖文正好解開法師許久的疑問，神木上深深的一道拳印是如何形成的？

這個由雪豹幻化的部族最早的祖先──杰與沐。

〈其實是沒有名字的，法師根據石壁上透露的信息所給的名字，因木生火，故取杰；因水生木，取為沐。這與漢民族的祖先燧人氏、神農氏、和有巢氏的出現也有相關，燧人氏並非單指某特定一個人，可能是一群人，石器時代發現已知用火，於是對「火」產生依賴和崇拜心理，除了火會造成自然傷害之外，人們更因為火的出現使得生活躍進，對初民而言，火轉而成為具有特殊神靈之力且不可或缺的角色；同樣的，神農氏和有巢氏分別說明著教導耕作種植和分辨藥草與讓人類能遠離穴居生活在平地建造房屋的祖先們。杰也能說是使用火的祖先，沐就是指導耕種用水的代表祖先，但是石壁上則是刻畫兩個似豹的人。〉

壁畫敘述杰與沐兩人本相愛，某日天出異相，七彩炫目，燥熱無比，湖乾見底，沐出於無奈被迫需躍上山巔解決用水難題，並與杰約定在此神木下等候。沐上山三日，湖底冒出融雪，用水問題已解除。但經過數天數月數年，杰仍不見沐回來。杰不懂，為何湖已不再乾涸，沐卻沒有再回來，終日以右拳捶向神木，發洩他的痛心與不解，十年樹皮內陷一吋，二十年內陷三吋，直到杰老死之前依舊枯坐在神木旁等候沐，神木就此之後，從未長出任何枝葉，彷彿被燒過一般直立死去。

釋丰法師在從石壁上得知這個故事之後，便將此神木砍下，在原處蓋了座寺廟，記錄這一段部族故事，命名為『竹林寺』。

杰沐為林，竹寺為等，等林等妳。」

「誰能料到如此久遠的故事仍有這段令人痛觸的感情呢？阿彌陀佛。當初釋迦牟尼佛祖便是早早領悟這般苦念，才在菩提樹下成佛。」釋折法師雙手合十，緩緩道。

尚未回過神的我依然停留在那古老的故事當中，一時未能理解法師所指。暫住數日之後，便道別法師回到拉薩貢嘎機場，準備另一段西藏之旅，即使去了聖湖也到了羊卓雍錯，甚至爬上山顛，都沒有這段故事值得紀念。

回台灣的飛機上，仍不忘在西藏巧遇的小故事，好奇的問旁邊旅客道：『請問你知道西藏竹林寺嗎？』旅客卻回答：「西藏竹林寺？你是說西藏的敏竹林寺吧？那可是藏傳佛教寧瑪派的六大寺之一，這次出團很幸運剛好導遊有帶我們到那邊參觀，小鬼！我跟你說喔！這兒的佛像跟一般的不一樣，全都是多頭多臂、面目猙獰的佛像，看起來真的很嚇人，同團的女孩子還叫出聲音，真的很丟臉。這些威赫忿怒的護法神靈，是西藏密宗藝術的代表喔！講到密宗我就很有研究，密宗是來自於…」

之後他說的話就再也沒有一句聽進去，糊裡糊塗的我不小心闔上雙眼小憩一會，想到法師所說的故事，神遊在遠古時代，如果我是杰會不會也永遠在神木旁等沐？

手中緊握的開元通寶忽然嗡嗡作響，打斷了我的如夢思緒，也打斷旁邊旅客滔滔的話，好奇的朝我緊握的右手一覷，怎麼錢幣平白無辜會發出聲響？打開一看，錢幣卻悄悄然安穩地停在手掌之中，只是手心卻冒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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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傷痛感不定期影響著我
發作時，輾轉難眠
藥物早已無效，嗎啡作用之後依舊椎心刺痛
慘的是，只剩下酒精遺留的暈眩感能讓我短暫忘卻

酒，我需要更多的酒
別問我究竟為什麼需要大量地麻醉自己
苦喉早已灼傷，麻舌早已無覺

現在，顫抖的右手透過指尖胡亂敲擊
右肩頰骨破了一個大洞
裏頭的神經不斷發出嘶吼
遠方草人早已斷去右臂
我很想大聲怒吼
『快走！不要再來了！為什麼要一直困擾著我？』

肩膀如千鈞壓頂般地沉重
視線逐漸模糊，眼簾垂落
視網膜內的影像卻清晰無比
遺覺能存活這麼久嗎
存在於腦海中的影像能停留如此長久的時間嗎？如此揮之不去
舊有的傷痛仍持續刺激著我

如果，一刀把手砍斷，砍斷了與空白的心連結的神經，那是不是就不會痛？
我想幻肢感仍會不斷襲擊、從背後狠狠刺一刀

雨依然在下，傷痛還在，酒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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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話

三百年前。

雙石獅戲球。
橙色屋簷，紅色大門掛著銅環，這兒是一間年代久遠的道館。
門上匾額刻著斗大的「道」字，左批「境隨念轉」，右則為「無中生有」。

枯葉飄落。

中庭內一對身著道服的男女，青衣男子坐在涼亭中看著乘風而下的枯葉，女子娉婷的身形踏著輕快的腳步隨著蝴蝶繞圈，粉紅色的道服旋轉與女子柔美的臉龐活像一朵清新的百合，腰間繫著的一對鈴鐺兒碰撞。
「欸！白哥哥，再陪人家練武好不好嘛？」女子嗲聲道。
『好好好，就再陪妳練練，到時輸了，可別去跟師傅耍賴，道說師哥老是欺負妳。』白頎道。
「嘻！還是白哥哥最好了。」女子吐了吐舌頭，頑皮的笑著。
『出招吧。』白頎道，右手五指伸直一攤請字訣，禮貌地示意出招。
女子握著腰際繫著的鈴鐺兒一頭，柔力一拉，左腳前踏，飄然地轉了一圈，轉圈之中，空中擺盪一條柔絲絹纏著女子。原來，繫著蠻腰的一對鈴鐺兒竟是武器金索鈴，妙齡女子雙手各執一只金鈴，連接的絲絹繞在背後與肩上，如天仙下凡般優雅高尚。
「小心啦！師哥。」妙齡女子眼睛瞇成線笑著說。
師字未畢，一步早已踏出，起手便是「金鈴旋繞」第一式「夜月聆鈴」。

夜月中聆聽鈴聲，一切行動以輕柔為主，腳步輕踩，鈴聲入耳不知覺，卻清晰醒腦。

鈴聲低沉嗡嗡作響，女子手捻一小段金索，將金鈴以小幅度的擺盪，且快速地旋轉，柔軟的身體配合著踏著碎星步的雙足前進，前一步還留有殘影。
女子向前移動的身軀如同鈴聲入耳一般，自然且不突兀。
眼前彷彿一處幽然美景。
與花親密接觸的蝴蝶們，忽然驚覺到細微的殺意，紛紛振翅。
女子如刀斧般猛烈攻擊的手肘已經搭上白頎的脖子，看似柔弱的少女出手便是狠招。

美景幻變，大夢初醒。

白頎隨即以掌化刃，歪斜斜地輕輕格檔。
起招未收，後招又起，如鈴聲入耳綿延不絕。
手掌一左一右連續卸去了數招攻往脖子、手臂的手肘，交叉的雙手還有閒暇能夠抵擋女子暗藏的第三路攻勢，襲擊胸前的金鈴，一連串猛攻之下，白頎臉上仍輕鬆寫意。
隨即躍起，接連躲避下盤猛烈的掃腿攻擊。
甫落地，又以手掌阻擋迎向顏面的金鈴攻擊。
趁白頎阻擋金鈴時的短暫視線遮蔽，女子側身，瞬間繞至白頎身後，右手向前一刺。
可惜，白頎聽力甚是敏感，查覺後方細樹枝斷裂的聲音，縱身躍至五步前，回頭微笑著。
女子一個箭步向前，收起牽引金鈴成圓盤狀旋轉的小段金索，只剩金鈴在指尖處。
刺。
刺。
再刺。
連三刺。

金鈴映著艷陽閃耀著灼灼金光，甚是漂亮。
只是白頎依然踏著奇異陣法閃避並不主動攻擊，臉上仍掛著笑容，享受眼前的炫光美景。
數擊未中，女子似乎有點惱羞。
提氣，身影開始飄渺，腳步漸快，使出第二式「隨風飄鈴」。
忽左忽右的移動，風沙受到旋轉的蓮花步散起，令人視線受限。
從遠方看來，彷彿一朵灰濛濛的巨型蓮花盛開著，將兩人包圍。
身處沙霧蓮花之中，如無月黑夜，伸手不見五指。
此時，一只纖白細手緩緩攻向白頎左臂，神不知鬼不覺的。
眼看即將得逞，白頎左腳聚力。
彈起三尺高，衝出沙霧籠罩的範圍之中。
沙霧蓮花凋謝，白頎的輕功使然也輕飄飄地伴隨沙粒緩緩下降。

奮力一擊未中的妙齡女子橫向穿出沙霧之後，轉身一蹬，手中緊握的金索鈴歪斜斜地朝著空中白頎的右小腿劃去。
這是女子第一次在練武切磋的時候，未等白頎落地的靈機一變出招。
「之前對招時，特地讓師哥誤認為我只會按招施招，照本宣科，不懂變通。呵！笨蛋，為了今天可是裝傻很久了呢？這回該中招了吧。」女子心想。
一開始女子在霧中的初攻為虛招，在敵暗我明知時，突如其來的狠招通常能給予對方重創，一般人遭遇此狀況，心態上多以抵禦或閃避做為上策，再趁狠招之後的短暫回氣還以反擊。但是，「隨風飄鈴」則是為了這種狀況而產生出來的策略性招式，趁對方心情鬆懈欲反擊時，襲擊成功。採用誇大的招式和擾亂的鈴聲，讓對手受引誘至下次攻擊所及之處。此時女子一記右斜向上的戳刺才為實招。
若為熟練者使出，看似招招為實招，招招亦為虛招。虛實之間，引誘對方，予以創傷。如風拂鈴、隨風飆鈴般地左右搖晃。
金索鈴快速虛無，白頎也非省油的燈，身法更在金索鈴之上。
左腳反踏右腳，一個使力，巧妙地閃躲驚人的殺招，迂迴地移動到女子身旁，手指彈了彈女子手中的金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再來再來。哈哈！』白頎道。
「可惡啦，師哥欺負人。」女子嘟嘴皺眉，表情煞是可愛。撒嬌之際又是接連數次猛攻，腳步依舊左右飄移，沒有遲疑半步。

女子左手持著一端鈴噹兒，右手快速地轉動金索，鈴聲從低沉轉為高亢，挾帶著風聲。
遠看，女子如同攜帶一面金色護盾。
「金鈴旋繞」招招似畫，金光絢麗，白頎為之入迷。

之後妙齡女子將金索鈴大幅度的左右擺動並旋轉著，此時如金色薄鐘纏繞身旁。
原本的金光初現，漸變微光閃耀。

女子將氣息調至天庭穴，纏繞速度比方才快上數倍。
『嗯。』白頎暗默，眼前的金索鈴竟然消失不見，眼簾只剩師妹的身影。
『師妹可真厲害，竟能至這廝境界。』白頎心想。
女子悶哼一聲，淺淺微笑。
女子消失。

『嗯？』眉間微皺，無數的疑惑萌發，尚未定心。
金芒閃現。

『不妙。怎會……』白頎暗道，此時右臂衣裳已被金鈴削去塊布料。
金光再度消失。
隨即閃現，新添數筆傷口，消失。

白頎感到事有蹊翹，若是繼續躊躇遲疑下去，身上不就像是改換上了件紅衣？
連忙地快步進入三清殿。
『嘖！這樣下去可不行。』從衣領間取出張符咒，白頎心驚。
「師哥要認輸嗎？別趁機偷跑喔！可不好看。」女子在外頭喝道。

『天玄天玄，真一自然，去邪歸正，惟思靜專，一身之主，萬法之先，定而不可測，動而那可……』閉雙眼喃喃地唸著淨心明目咒。
本來的笑眼忽然炯炯有神，一對火金紅眼震視四周。
『嘖！平時練功套招並沒有看過這招啊！』白頎心忖。
『師妹身影虛渺，功力提升竟然至瞬間消失，著實令我吃驚。』
『沒想到稍稍恍神便讓師妹在起手佔了上風，可不能小覷，得使些功夫認真認真。』
白頎手執天筆及黃紙，師結雷震印，腳踩驚門陣。
反胃感驟現，鮮血一噴。
赭紅鮮血將「縛符齋」顯現在咒紙上。

衣擺緩緩地飄動。

「哎呀！打到師哥都吐血了。看來，兩舉皆成功呢！」
「來瞧瞧師哥在耍什麼花樣。呵！」女子先是遠望，眼看得逞，便跟著進入三清殿。
「該定勝負囉！贏了之後，看師哥還敢不敢欺侮我。嘻～」女子暗運功力心想。
一時間三清殿鈴聲大作，鈴聲團團包圍著白頎，女子將「金鈴旋繞」運至最高層的第五式「飛渡鈴霄」。
白頎四周颳起小小旋風。
衣屑四散，皮肉綻開，白頎仍靜止不動，無動於衷。
因為他知道師妹此招既然名為「飛渡」，必有聚氣一擊之際。
他在等。
在等。

等聚氣一擊之際。

金索鈴悄然將白頎圍住，鈴鐺兒朝向胸口如鯨吞句浪而來地洶湧。

『喝！』白頎喝止，光用聲音便擊落前方鈴噹兒的攻勢。
不過這又是虛招，眼前並無人影，妙齡女子早已在白頎的背後等候，雙掌向白頎背心一推。
白頎並沒有回頭，只是反手交叉，「縛符齋」化成繁繩纏住女子的雙手，停滯女子的行為，此時不論多具有生命力的生物，遇上縛符也只能靜靜待著。
女子嚶聲。

「罷了！點到為止！」成熟低沉的聲音自三清殿後殿傳出。

白頎彈開了不經意地握住女子嫩白的雙手，火紅的雙眼恢復成原樣，雙頰似乎有些泛紅。
「爹爹，你看啦！師哥又再欺侮我了！」女子匆匆地跑向男子那頭撒嬌道，轉頭對白頎吐了吐舌頭。
『師傅！』白頎恭敬地向男子行禮一揖。
「好，乖女兒香君先回房間休息罷，待會再找妳娘討論金鈴旋繞應該如何使。去罷！我有些要事要與你師哥聊聊。」男子道。
「好啦好啦！這就去。」香君嘟著嘴，快步離開三清殿，一邊回想方才差點勝了師哥，內心有些不甘願。
男子身穿素白色道袍，道袍上繡有太極圖樣，面容慈祥，留著兩撇鬍子，緩步朝白頎靠近。男子名為吳競，是此間道場之道長，道名玄燃。認為「道」乃是永無止境、浩瀚無邊的，為人為道最終以求無境。

吳競雙手背在後頭，慈祥地問道：「看你方才氣息沉穩，近來練功如何呢？」
白頎躬躬手回道：『多謝師傅關心，孩兒仍需多加努力。』
「嗯。」吳競點了點頭，淺淺一笑。
白頎發現吳競臉上透露出些許猶豫之處，一向直來直往的他，便直接了當地問道：『不知師傅有什麼要事要與孩兒說呢？孩兒洗耳恭聽。』
吳競在三清殿中恣意地走走，看在白頎眼中反倒有些刻意。吳競駐足在殿中所膜拜的祖師爺泥像面前，接著問道：「頎兒，還記得當初是怎樣收留你嗎？」
『當然，當然記得！師傅大恩大德，再造之恩，孩兒沒齒難忘。』

白頎低著頭，尷尬地笑了笑，心想：『這老頭，該不是故意要找我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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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 皞 皞 然

陰風，六月。
天清，無雲也無月。

褐黃色龍紋布披蓋在檀木方桌上，四方位分別插著四神獸旗幟隨風飄盪。
三炷清香，燭光閃爍。虎符於右，龍魄於左，猙獰狀令人心慌。

『……弟子魂魄，五臟玄冥，青龍白虎，隊仗森靈，朱雀玄武，侍衛我身，急急如律令。去。』

見一身著灰衫的成年男子，手以劍指捻張鵝黃色符咒，低聲喃喃，赭紅色的符文彷彿被賦予生命一般，各自在符咒上蠕動，並漸漸泊出無數血滴，接著化為血錐，直竄指尖。男子那對訓練有素、沒有絲毫贅肉的手臂，透過表層肌膚，清晰可見血錐移動的軌跡，延著上臂，刺進心窩，手臂隱約浮現「离」字血痕。
卻見灰衫男子身體伸出一雙透明的手掌，緩緩向前。直到能完全判斷是雙透明且纖細的手臂之時，同時男子的臉上糾雜著痛苦表情，因難受而扭曲的臉孔，加上不時發出的低吼聲，裸露兩門尖銳的虎牙，鮮血從嘴角兀自地流出，彷彿像是長了四隻手的弒佛妖怪。
右手以劍印，左手掌環抱其拳部，結托塔印。
透明手臂仍持續向前伸展，其後所牽引的是一名留著短髮的年輕男子頭顱。

『散！』灰衫男子大吼。
只覺喉間一甜，口中噴出大量淤血。
瞬挪，短髮男子從灰衫男子的胸口狠狠地脫離，彷彿如修練多年的金蟬費盡萬力總算脫殼而出。
仔細觀察，短髮男子的面貌竟與灰衫男子相似，這兩人如雙胞兄弟無異，只是年紀相差甚遠。
『燕泉沂，該是出發，之時。』男子帶著詭譎的微笑拍著的肩膀，呼吸依舊急迫。
同樣甫耗盡氣力完成脫離本體的短髮男子燕泉沂，也不見任何強烈喘息，微微點頭，便如魁儡般朝前行走，一句話也沒說。
透明的身體漸漸清楚。

『若不是為了追回這事，也不該再度使用此術。唉....如果我能早些發現白家的秘密的話，一年前也不會如此狂妄，也不會如此魯莽，搞得如今自己快無法收拾。』男子有點後悔地感嘆道。無奈地看著另一個他緩緩向前，眼神帶些期待。

芒草恣意擺動。

『糟糕，前面可是大湖呢！』男子心驚。
燕泉沂的雙膝早已沒入水中，前進著。
『罷了！只是挪用一魄做成的分身，倘若發生什麼意外，再招回吸納即可，魂魄也不會淹死。』
『咳咳！管不了這麼多了，隨他去罷！過了幾天他便能自行行動。』
『消耗太多精氣，得要好好休息一陣。』男子疲憊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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