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話
『十五年前,正當你吳氏在道法造詣上的興盛,信眾求道者絡繹不絕,如此叱吒風雲,本想藉著我白家祕法神魄役魂竊取上層不傳道術,好讓我能重拾白家以往光景。只可惜當時術法仍未成氣候,役魂並無太多自身意念,再加上神魄役魂術暗藏的弱點,役魂脫離本體太久便將轉換成新的個體,就在役魂心靈最削弱時,反遭你的心靈控制。得知如此消息,心有憤恨之際,吸納分岔,走火入魔,險些被豹群夢魘反噬,功力大失,身形萎縮,卻成了一十二歲少年。所幸當日在市集讓我再次遇到當初殺我同胞的仇人,中間數年,又豈料到你吳競竟沒有察覺之中變化,還將大權託付於我,真的是老天有眼啊!哈哈!』白頎仰著頭凝視前方的鐘乳灰石,臉色由沉重轉為驕傲,緩緩地道。
「哼!這是你自取其辱、技不如人,如今你盡耍卑劣手段欲想報復,也罷!我吳競今日就當被奸人所害,小人!要殺要剮請快。」吳競用盡最後一絲力量狠狠瞪著白頎,他萬萬沒想到當日的天真少年,卻擁有如此龐大的殺意及險惡心思,這步棋真的下錯了,不自覺又嘆了一口氣。
嘆息聲夾雜著遠方的碎石碰撞聲傳入了白頎耳中,只見白頎笑了笑。
『呵!你這老賊到最後還想打什麼如意算盤?我就偏不讓你痛快的死去!』白頎轉身面對吳競,一派輕鬆地道。
白頎閉上了雙眼,深呼一口氣,雙肩溢出淡淡白煙,眉頭輕鎖。
看在吳競眼裡,卻是不同的景象。
見白頎通紅的雙臂不斷地膨脹,雙足如獸,身形似熊,如此龐然大物現於洞內狹隘的空間中,更顯得魁武及沉重的壓迫感。
淡煙瀰漫。
卻見方才的巨型恐獸,轉眼間縮小成皮包骨的弱漢。
「嗯?」吳競未能理解這究竟是死亡前的幻象,還是白頎的幻術,驚訝聲從鼻尖躍出。
煙霧中,白頎緩步接近,此時並無方才所見的巨大感或是纖細。
白頎微笑著,『就讓你體驗神嘗弒血術所帶來的壓迫感吧!』,話畢,便是一掌。
只是這一掌竟像周天吐納之術如此緩慢,卻無法躲卻。
「咚的一聲」挨在吳競胸口上。
吳競身臥之處隨之凹陷,感到千斤萬鼎重壓在身上,隨時間經過,仍不斷加重。
沉重到連柔軟的舌尖都無法在口中自由移動。
「爹?頎哥?」不遠處不斷有人呼喊著。
白頎回頭看著身下的吳競又是一個邪惡的笑容,取出衣袖中一塊蔚藍的青玉珮,形狀很特殊,似龍非龍的。轉而盤坐在石門旁,等待腳步聲的接近。
香君慌張地跑了過來,氣喘呼呼地,衣裳被洞中錯綜複雜的巨石所劃破,稚嫩的皮膚也添上不少細傷。
『君兒!妳怎麼....』原本殘酷的白頎,瞬間改變表情,與方才血腥殘暴的表情決然不同,一臉疑惑樣,溫柔地說道。
不等白頎把話說完,香君馬上搭上話打斷白頎的驚訝。
「頎哥?你怎麼受傷了?怎麼三更半夜跑....跑到這裡來呢?睡夢中隱約後發現身旁的你起身,隨之跟著你進來...進來這個....」香君看了四周詭譎的景象,地上還殘留些血痕,恐懼的心仍抵不住關懷的話語,繼續說道。
「這個恐怖的山洞呢?你不知....你令我煞是擔心,爹呢?方才看到爹也跟著進入山洞中。」香君如珠連砲問道。
『爹?他也到這兒了?我是自個兒過來這的。』白頎淡淡地回道。
「頎哥,這兒是哪呢?陰森陰森地,好不舒服!煞是恐怖。回去好嗎?看你,嘴角還有傷呢!」香君顫抖地雙手牽起白頎的手。
『哈哈哈!』白頎仰天笑著。
香君滿臉疑惑地看著白頎,心想該不會是吸入過多山洞內濕陰的空氣讓白頎神智出現混亂了,雙手不自覺地握緊。
『這可是我祖先遺留的寶地,來!我帶妳進去瞧瞧,本來想給妳點驚奇的,誰知道妳自個兒就跑過來呢!哈哈!』白頎轉身便向石門走去。
這麼一說可令香君更加迷惘了。「可是,頎哥你不是說你是孤兒嗎?所以才會到我爹爹的道館習武,所以才....」香君問道。
白頎停下了腳步,看了石筍後的角落。
「女兒啊!別相信眼前狼心狗肺的男子,他說的話都不是真的,唉!」吳競多想大聲嘶吼,只是身中陰險之術無法開口,心中吶喊著。
『對!我是孤兒,這些年來我也不斷地找尋自己的過去,在一次意外之下發現了這個洞天福地,赫然發現自己的身世。來!我帶妳進去看看。』白頎攜著香君走到門前。
香君半強迫式地走向石門,縱使隱約覺得白頎似乎有些許不同之處,只當是石洞的陰氣害的。
白頎將手中的似龍環形玉珮輕輕地放入門上的凹槽。
玉珮向外散發出數道青光,十分絢麗,強光令香君睜不開眼。
四周冒出淡霧,接著青光環旋轉。
門開。
兩人踏著煙霧進入。
門關,轟隆一聲。
香君被著突如其來的一聲從方才如履仙境的感受嚇回現實,隨即又被眼前金光炫目的驚人景色拉住靈魂,驚訝不已。
「這....這兒怎麼有這麼多寶劍、武功心法還有財寶?」香君瞠目結舌問道。
『祖先們遺留給我的遺物,所幸我能發現。』白頎隨口回應。
原來,山洞內盡是前朝鋒利寶劍,以及失傳已久吐納心法及武功祕笈。
壁上除了習武時所遺留的深陷刀痕,還有很多刀刻招法及解招身法。
從小習武的香君也被裡頭大量的壁畫震攝住。
「咦?頎哥!這不是娘教我的『金鈴旋繞』嗎?怎麼也在上頭了?」金鈴旋繞是她再也熟悉不過的招式了,除了白頎曾破過此招之外,並無他人能有效地反擊,見壁畫上只用一只判官筆數點,便輕鬆破招,背頸一寒。香君不免驚訝地問道。
『君兒,妳看錯了,這才不是什麼金鈴旋繞呢!壁上的招式能一手三十六變化招與妳熟知的金鈴旋繞變化更多,看看就忘了罷!』白頎隨手比劃比劃,一派輕鬆地道。
「可是....」
『沒有可是,妳單靠這招法不也打遍天下,更何況當今世上又哪找來如壁上的高手點破妳的金鈴呢?』不等香君說完,白頎笑著回道。
無緣無故被碰了一鼻子灰的香君轉向洞內其他珍寶查看。
「咦?」香君輕叫了一聲。
『怎麼?難不成又有單招能破妳的金鈴嗎?』白頎似乎有點不太耐煩。
「不,這不是隔壁村羅媽的單耳瓷壺嗎?還有鄧婆婆的紫玉環嗎?」香君驚訝地細數眼前的珍寶。
『嗯!又如何?』白頎應了一聲。
「頎哥,為什麼這兒有這麼多別人的東西,是不是偷的呢?為什麼要偷呢?」香君轉頭指責白頎,又是一連串無理取鬧的問句砸向白頎。
『我不知道!』白頎壓根就是不想回答。
「你騙人,不知道?」
「那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不是你還會有誰拿的。還有誰會比你更清楚這裡?」香君音調漸漸提高。
『哼!它們本來就屬於我,要不是他們事先取走,不然也不屬於他們。若真屬於他們的東西,就不會如此輕易被我拿走了,怪只怪他們不小心,不珍惜它們。怪不得我!』白頎插著雙手,語帶輕蔑道。
「你....你強詞奪理。」
「如果不是你強取,也不會離開原主。」香君開始有些憤怒。
『很簡單,大不了全數歸還。』白頎灑脫地道。
「頎哥,並非偷了再歸還就是沒偷呀,不是這樣的。」香君牽起白頎的手,輕輕道。
『不然呢?難道世上還多了這項規定?』白頎有點動怒,並甩開香君發抖的手。
「這....」香君被白頎突如其來無理取鬧的回答有點不知所措。
『可能吧,是妳從小就很幸運有個父親能指導做人處事道理,哼!又不像我....』
「頎哥你怎麼了?今兒個講話怎....麼如此尖酸?」
『對!我是孤兒,沒父親教,又怎樣?』
『自從我發現洞窟的秘密之後,整天魂不守舍,原來....原來我不是沒有人要的孩子。』
『每天都在想,如果我的父親還在人世的話該有多好。』
『也許他能教我如何在溪邊空手抓魚、教我武功,而不是符咒般的道術。』
『也許他能聽我的抱怨,而不是像現在心靈空虛、無處宣洩。』
『也許他能告訴我祖先的偉業,而不是像現在對過去一無所知。』
『也許我會更了解我的一切。』
『也許至少從小不用露宿街頭,至少不用在市集天天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
『但是這一切也只能空想,真正又能改變了什麼嗎?』
「頎哥....」香君竟吐不出任何一句得體的安慰話語,從未想過的一連串灰暗想法壓迫著她的思考。
『表面上,我仍過的與一般人無異的生活,習得高深武功,娶得嬌妻。』
『只是為什麼上天要這樣捉弄我,為什麼要剝奪最初的天倫之樂,後天再強加歡笑於我。』逐步接近香君,逼得香君心慌地雙手伸向兩旁洞壁摸索,不斷向後退。
『我今天會變成這副模樣,就怪蒼天,怨不得任何人。』白頎瘋狂似地亂吼,雙眼射出殺意。
兩人進退之間不少文物踐踏於腳下。
『既然我搞不懂,那我就好好觀察別人到底該怎樣看待這一切。』白頎嘶吼。
香君驚慌,腳邊一個閃失。
白頎一隻大手便扣住香君的喉間。
不知是緊繃用力的手牽引著,抑或是強大恐懼感帶來的震動,香君不停地顫抖的身子。氣息漸漸微弱,香君啞著口,瞪大著眼看著眼前平日溫柔的頎哥竟變得如此殘暴、喪失理性。
兩行鹹淚如劃破靜夜的流星安靜且令人震撼地墬落。
『是該讓妳父親了解喪子之痛,還是讓妳明白喪親之痛,才能讓我藉此觀察應有的情緒變化呢?』
「嗚....頎哥難道你忘記以往的感情嗎?何必....」香君完全無法接受白頎的驟變,比起白頎拿起匕首刺穿她的心臟還要來的悲痛,皺起眉頭,費盡最後的氣力想告訴白頎千萬別這麼做。
『嗄?妳說什麼?想必妳還是不懂一切都是虛假,至始至今都是騙妳們的,所有的事情皆在我的計算之中。』白頎狂笑著。
「騙....騙我的?」香君此時的驚訝更勝過於悲痛感。
『這世間總總本就是以騙為首,妳可知小娃兒又為何總愛哭哭啼啼,有人理睬過後又眉開眼笑?』
『原因很簡單,就是騙。』
『難不成會認為每次的哭鬧聲,都是因為小娃兒不會講話,才以聲音博取同情嗎?也許最初幾次是不舒服感造成的哭泣,久了,小娃兒也學會了以哭鬧吸引長輩前往,自然眉開眼笑。就連小小娃兒都懂如何欺騙,妳說,這世間還有什麼事情不是以騙為首呢?不論什麼事情,只要有所求,便會有所欺騙,更何況是小小的惡作劇呢?』白頎的指力逐漸加重。
「頎....」香君的喉嚨早已被壓得透不過氣,連隻字片語都無法訴說,到此時仍希望眼前只是場噩夢,夢醒之後白頎會是以往溫柔體貼的白頎。
「錚!」腰際的金索鈴也許感應到主人的處境因而悲鳴。
金鈴發出的巨響似乎打醒白頎,淺淺微笑掛上。
『是了,我看妳,就成為這邊的收藏品之一。』白頎靈機一動笑道。
手指微顫。
「叮!」金索鈴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