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話
「師哥,恭喜恭喜!」
「恭喜大師兄!」
「大師兄,不,應該是掌門人,恭喜掌門人。」
道場裡人煙鼎沸,每個人都向三清殿中的青衣男子道賀,熱鬧不已。
今天是白頎接替掌門人位置的大好日子。
等待這天許久的白頎,自然是笑的合不攏嘴。
從小被吳競收養入門開始,直到現在也過了一十五年。
這段時間內,白頎勤於習武,短短數年內竟將吳家的基本功練成,甚至相關密法。
當晚,宴會結束,人聲鼎沸、熱鬧的大殿又回到平時的幽靜。
檀香裊裊。
「扣!扣!扣!」
突如其來的蹣跚腳步聲,與四周的寧靜相比顯得格格不入,清晰入耳,即使出現之人不自覺運行著上層輕功。
男子身穿素白色的長袍,緩步從大殿走了出來,右手倚著牆緣,步伐有些踉蹌。
空氣中挾雜著濃烈酒氣,彷彿此時伸手向夜空借些許星光,捻燃便能瞬間將大殿燒盡。
男子跌跌撞撞地著。
飄來片片捲雲遮蔽了月娘,浸蘊在這樣的月光下,使人視線受阻,男子行走的模樣更是令人擔心。
擺盪到庭院牆桓前,雙手朝面前高牆一拍。
一個空翻,躍過牆頭。
輕功了得,竟不受杜康之力影響。
穿越後山樹林,因蹣跚的步伐,折斷了無數枯枝。
長袍為之破損、殘壞,但並不影響男子前進。
彷彿有某種力量在暗地促使他朝著目的地移動。
今晚,夜空清澈,除偶來薄雲片片,卻不見滿天星斗。
是說月圓之時,月色之美足以令星光無色。
但,臘月初八的勾月呢?
碩大的夜空隱約出現兩顆星宿與月娘。
雙星伴月?
可是不祥之氣。
如勾之月竟藏雙瞳,邪氣地窺視大地萬物的一舉一動。
狡詐地上揚著嘴角,此景令人發寒。
然而,男子身後不遠處樹梢上,也正閃著夜梟般的白光直盯著他瞧。
越走景色越是單調,高聳濃密的闊葉林轉為矮小稀疏的矮木。
當周圍的土地凝聚成一點的時候,腳下只剩野薑的香味。
男子則歪斜地站立在懸崖邊緣,土地匯集、收攏的一點之上。
滾落的石子消失腳下,並沒有傳來著地聲。
不見底的深谷要是不慎摔落,必會粉身。
想必男子是受了鬼魅的支配,抑或是道法的心術控制才會在酒醉時出現於此。
雙足離地。
男子朝谷中躍下。
風起。
只見空中飄落一張靈符。
緩降。
迅速的身手掐住了符咒,咒語瞬間被賦予生命,爬上指尖。
兩指輕搓鵝黃紙符,冒著赤焰及薄霧。
煙霧中隱約探出細綿繩。
棉繩像是被賦予生命一般,三條細繩不斷朝岸邊延伸,不斷地糾結纏繞、成束。
狠狠地插入土壤之中。
深入。
另一端繩頭則是依附在紙梢處,隨著地勢擺盪。
向下。
「沙!」安全著地。
山崖底竟有一處窟窿,恰好容身。
透過點點螢光,朝內望去,依稀可見鐘乳及石筍交錯著。
窟窿內不時傳來陣陣烈風聲。
似乎裡頭尚有密道。
男子取出火摺子,走了進去。
「啪嘶一聲」照亮了洞窟,火光一閃一爍之間,也看清楚男子的臉龐。
一只蒼老富滿疲態的臉孔,卻能從中感受其年少風華所帶來的震撼感。
男子正是吳競。
這個洞窟口距離道館約莫五里,算起來也是道館後山的一部分。
洞裡道路十分蜿蜒崎嶇、寸步難行,吳競的每一步像是經計算過似的,恰到好處。
不到兩柱香時間,吳競停住腳,似乎走到盡頭。
檔在吳競面前的是面石牆,石牆上頭長滿了藤蔓,表面相當光滑,應是人力所為。仔細一瞧,石牆的正中間有個環狀凹陷之處,約拳頭大小。
吳競伸手撫摸凹陷處。
閉上眼,用心想像那是面暗門,竊想著應該發生什麼特別事。
有的只是無限的沉謐。
吳競笑了笑,對於眼前的反應只有苦笑,畢竟嚐試過無數回,皆是如此。
正當吳競要再看清石牆時,身後傳來兩聲男子輕笑。
『哼哼!』
「哦?終於來了?」吳競並沒有被這聲嚇著,反倒早就知道會有人來,仍背對著,沉穩地回話。
『當然!這一刻我等多久了。』吳競身後的男子不屑地道。
「說罷,究竟邀我到這有什麼要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最近晚上偷偷到此處。」吳競緩慢地道。
男子只是點點頭。
吳競轉過身,雖然聲音細微,從面容卻能明顯感受道吳競正在上燒的怒火。
「你又是怎樣發現我吳氏道家歷代祖先打坐修行處?快說!」
火光閃爍間終於看清男子的長相。
『哈哈!師父大人!不,應該稱一聲「岳父大人」才是。』
『您這樣講就太見外了吧!非得要將事情凍結在冰點嗎?』白頎開懷地大笑,試圖打破僵持的對話。
「少說廢話,你講是不講?」吳競拿著火摺子的手伸向前,憤怒地指著白頎,道。
些許星火飄落地。
『哼!好不容易咱師徒倆能找處寧靜之地,在此屈膝長談、閒聊一番的,沒想到還被師父誤解,這又何必呢?』白頎還是一副心不在焉樣。
「看是你嘴巴硬,還是我的拳頭硬,看招!」洞窟裡空間十分狹隘,吳競一出手就是狠招,毫不保留餘地。
原本和睦的師徒關係,竟演變成至今的狀況。
數月前,白頎與香君成親之後。
某個夜晚吳競因內急起床,赫然發現白頎悄然離開道館,直到日甫升才回來。
起初只覺得可疑,卻也不去多想。
只是隨著次數漸漸變多,免不了讓人起疑。
當晚,吳競便起了跟蹤之意。
白頎離開大院後,隨即轉往市場大街,闖入民宅,之後上山,回到洞窟內。
這個洞窟本是吳氏道家歷代祖先打坐修行處,吳競小的時候就聽聞此處的存在,只是密門的鎖匙在他父親那代就失傳,再也沒人進去過。
眼見白頎敲敲打打面前的石牆,不出半柱香時間,傳發出轟隆數聲巨響,從石牆上凹槽射出數道青光,似乎是從石牆裡頭發散出來的。
青光環旋轉。
面前的石牆並非石牆,而是密門的入口。
吳競看著白頎瞬身進入門後,石牆隨之密合,恢復成原本的模樣,毫無異狀。
一個箭步,吳競也來到石門前。
有模有樣地敲打。
可惜,石門一點動靜也沒有。
出拳。
依舊無動於衷。
吳競只能無奈地走出洞口。
多次吳競跟隨白頎,同樣徒勞無功。
原本想趁白頎離開石門時擒拿拷問,只是想到女兒香君甫結連理,白頎便暗地裡搞花樣,要是傳到外頭,這怎麼成。
此外,吳競認為這是吳氏道家的隱密處,怎能讓白頎恣意妄為呢?更何況身為吳家弟子卻沒有辦法進去,也太諷刺,暗自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先開啟石門,便先將拷問念頭打住,靜待成熟時機。
『師父,我有些事想跟你說,今日宴會後,後山的洞窟內!』白頎如是道。
『你曉得在哪的,我知道你跟蹤我!呵呵!』白頎轉過身離去,如絲綢飄落地的細聲用上乘內力傳了出去。
「哼哼!終於能讓我知道你這小子究竟耍些什麼花樣,可不能讓我女兒香君受到不平等待遇。」吳競心想,臉上並沒有顯露出任何渴望的表情。
前事完。
總算再次來到石門前,怎料白頎並沒有說明之意,反倒是裝瘋賣傻,完全不當一回事的樣子,這可令吳競一把怒火無處宣洩。
出手便是猛招。
吳競屈膝俯身,手持劍指,連點白頎下盤,卻未等招數用老,猛向白頎的胸腹間戳去。
白頎身形一閃,雙腳並步,同樣持劍指向前平刺,朝吳競眉目刺去。
在這狹隘的空間裡,什麼樣的武器都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會形成阻礙,故白頎於吳競以指代劍,雖說如此,兩人仍灌入強大指氣。
吳競向後退步,才知背心已有阻礙物,急中生智往右一個錯步。
白頎此擊落空,擊中了前方的鐘乳石,為之圮毀,化為煙霧。
霧中,通紅雙臂灌勁,呼呼風聲往白頎腰際揮去,刺進了身體寸許。
『嘩啦』一聲,白頎吐出鮮血。
雙臂探入兩人面前間隙,如雷般迅速地將吳競的手架開,順勢一記劍指左右搖擺,飛快地直逼腰間要害。
吳競悶哼一聲,真不愧是大師級人物,中招仍不輕易表顯。
兩人你來我往的過招數回,只因為招出同流,依然不能給予對方適時傷害。
『你相不相信當初在市集的相遇是我設下的陷阱?』白頎沒來頭地冒出一句,微笑著道。
「你?什麼?」
吳競被白頎突如其來一問,分了神。
劍指插入吳競的胸膛,一時間血流不止。
連忙速點胸前數個大穴,退至一旁,企圖止血。
「陷阱?」
「方時,他才一十二歲,怎會懂得什麼心機?」
「還是他故意要引我分心,才胡亂說呢?」
「雖然當時曾懷疑他熟練的易物手法,但,再怎麼說仍是個小孩呀。」
「只當作是孤兒間相傳使壞的小把戲,也許是一時間不安份所學。
「看他頗有資質,所以才....所以才收他為徒的,難不成....」吳競心裡冒出一堆問句,以及自圓其說。
「嘩!」心煩加上新傷,一口淤血噴出。
白頎只是背著雙手,輕鬆地微笑看著眼前的傑作。
『不信?』